江南三月，油菜花是春天的底色。大片铺展开去，极目处与天相连，磅礴的黄，浩瀚的黄。
油菜花是美的，它是摇曳在生命里的花，它是流淌在我童年里的河。那时候，推门见花。房前屋后，田间地头，山脚坡上，四野里燃烧着黄色火焰，哔哔啵啵着浓香。伴随着蜂鸣蝶舞的是我们自由的童年，在田埂间疯跑，折花枝编成花环，似黄蝶飞入菜花。那粉扑扑的黄，染着发，敷着脸，沾着衣，多像一只只裹粉酿蜜的蜂。玩疯了，暮色四合，炊烟散尽，母亲的呼唤如暮霭般弥散开来，这才走向我今天依然魂梦萦绕的村庄。
母亲也爱花，但她更多的爱给了儿女和家。
透过菜花枝叶缝隙，常窥见花枝下母亲弯如弓箭的身躯。左手扶筐，右手持剪，专心挖剪着野菜和小蒜。目光一寸寸地搜寻着，野菜是煮给猪仔吃的，小蒜则是要做成粉粑，给儿女们解馋。她目光里的欢喜，隔着三十年的时光，我终于理解，那是一个母亲的卑微和伟大。
我上小学时的某个春天，菜花正热烈开着。父亲去亲戚家帮忙，母亲进城务工，均早出晚归。冰雹就是在某个下午砸下的。只在忽然间，天旋地暗，狂风肆虐，电闪雷鸣。鸽蛋大小的冰雹噼噼啪啪的砸向人间。瞬间，枝折花落，满野狼藉，横跨三季的汗水全部化成春泥，而慑人的冰雹还在轰打着人间，我听见瓦片在碎裂，听见有人抱头惨嚎，听见凄惨的哭声在香气馥郁的春天响起。
我与弟弟慌乱中关闭门窗，屏住呼吸，躲在角落，身心被恐惧占据。一阵急促的拍门叫喊声拯救了我们，是母亲。极具穿透力的声音，像一道闪电照亮了我们。我们激动地哭喊着飞奔开门，扑进母亲怀抱，浑身湿透的母亲搂着我们嚎啕大哭。她额角上的血痕，她凌乱的头发，她瑟瑟发抖的身体，描述了在那个特别的春天里，母亲所经历的苦难。
母亲是哭着哀求司机送她回来的。工友们无不劝她等一等，冰雹太大，会伤到人。母亲一听，更是片刻也不能停留了。她几乎就要跪下了，司机为之动容，便冒险开着拖拉机从磷铵厂往家的方向艰难驰行。密密匝匝的雹子狠狠砸向我的母亲，顶风逆行的母亲，无法睁眼的母亲，避无可避的母亲，没有甲胄唯有肉身承担的母亲。她像一棵暴风中孱弱的小树，她艰于呼吸，她紧抓扶杆，任凭跌宕起伏，任凭风冷冰寒。她怕我们在油菜花田里，她要早点回家，她要用自己的羽翼，护住她的孩子们。
如今，母亲早已老去，而油菜花年年开放，将母亲铺天盖地的爱，说给我听，说给天下的子女们听。
写于2025年4月
（作者 芙蓉花开；诵读 胡铭泽）
作者简介： 芙蓉花开（原名徐芙蓉），铜陵市住建局物业管理处职工。爱好读书、绘画、诵读、声乐及舞蹈，用感恩之心享受生活，亲近自然，回报社会。
主播简介：胡铭泽（微信号：h1179872251），原名胡俊峰，安徽铜陵人。高级教师、省级普通话测试员、省朗诵协会会员、铜陵市朗诵与演讲艺术协会副会长、市级教坛新星、学科带头人，现任钟鸣中心学校校长。自幼酷爱朗诵，喜欢用声音传递温情，用朗读品味人生，做一个声动的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