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粮

公社粮站2号仓库大门口,挤满了等待过磅的卖粮人。稻箩、麻袋摆成了一字长蛇阵,排成老长的队。

各村各队交粮人都想早早的办完过磅手续。粮食检验员可忙坏了,手指缝、耳朵上夹满了卖粮人递来的香烟。手里的验粮铁扦对着稻箩麻袋不停插抽,细长铁皮做成圆形镂空的验粮扦一插一拔夹带的谷粒便存躺在扦芯里,随手拈上一粒放在嘴里嚼嚼,然后在随身携带的小纸条写上 1.0、1.5 或 2.0 等不同的数字交给卖粮人,告诉他可以去过磅了。

那些他认为含水率大的稻谷,是不能收的、须在粮站的谷场上继续晾晒,直到合格才能验收。因此粮站的谷场上布满了一垛垛杂乱的谷堆。

卖粮人陪着笑脸攀着关系,只想求着检验员少写点含水率。过完磅的人把一袋袋、一筐筐稻谷挑到粮库内准备倾倒。库管员指挥着卖粮人挑到堆顶上倒。通往粮堆高处铺满了木跳板,摆得很长的跳板上间隔地钉着卡钉,挑粮人肩上担着稻箩一步一步行走在跳板上,直到粮堆顶部才能往下倾倒。

各队送粮人挑着装满稻谷的箩筐,从不同方向络绎不绝地涌向粮站。南北二个大门人进人出拥挤不堪,已办完过磅手续的卖粮人用扁担穿着空箩筐倒背在肩上,露着喜悦轻松的离开。

公社粮站座落在全社中心地段的小山头上。双抢已进入尾声,再过二天就立秋了,末夏的日头毒辣的很。各村队都把壮劳力派来挑运粮食。

湖滨圩区生产队离粮站较远,从生产队晒谷场到粮站起码有七八里路,挑粮人一天要跑四、五趟,每百斤粮食运至粮站队里给记三分工。壮劳力最多的能挣二个多工分。

隔壁村的李广瑞,个头矮小,戴着泛黑的旧草帽,瘦弱的脸,被毒辣的太阳晒得漆黑。下身洗的发白卡其布做的裤头宽松垂膝,皱皱巴巴。肩上担着一百多斤担子,毛竹扁担二头稻箩口上的绳子绷得铁紧,像是快要断了,扁担弯曲成弧形,二头悬着的稻箩几乎触地拖行。临近公社的山咀,散落地住着百十户人家,前往粮站必须穿过村庄曲折的上山小路。

夏天暴雨冲刷的村道黄土曝露,上山的路间隔垫着不规则大小不匀的鹅卵石。已是四五十岁的李广瑞挑着沉重的担子很是吃力,脚下的草鞋看样子也是刚穿的都快要磨破了。短矮的小腿肚圆圆鼓鼓暴着发紫的青筋,一百多斤的稻谷压在肩上,每上一个台阶都仿佛是千钧落地,又或是泰山压肩。他时不时用双手托着肩上的扁担,磨个肩,然后龇个嘴,露出发黄的牙齿,喘着粗气顺带着吆喝。后边的人嫌他走的慢,催促着快走,可这狭窄的山道无法避让,只能紧跟其后,到了稍有宽裕的地方抢着超先,或在半山坡上找块空地,放下担子歇个脚。

村子里年纪较大的人都在晒场扬稻谷、选良种,妇女和体力较弱的人都在补种公社下达未完成双季稻栽插任务。眼瞅着立秋临近,再不栽插立秋后种下的秧苗是要减产或没有收成。

孩子们嬉戏在谷场上玩耍,捉迷藏是他们最快乐的时光,夕阳西下,低空飞满蜻蜓,稍大的孩子拿着谷场上的笤箕撵着蜻蜓,把它罩在笤竹丝里动弹不得。小点孩子见状,上前也来抢捉蜻蜓,大孩子不给便哭闹不休。

今年雨水丰沛,收成不错。从早稻的收成来看,肯定能完成国家下达的征购任务,又叫统销粮或公粮。

公粮每斤才七分钱,完成征购任务后多交的粮食叫余粮,每斤约有九分钱一斤。一个七十多户人家的村庄,人口二百多人,每年能有三十多万斤粮食产出。

六月份的天气,晴空碧朗,正值江淮梅雨季节,天气多变,时尔大雨倾盆河水瀑涨,此时圩里的庄稼正是抽穗飘香,社员们看着成片的稻谷丰收再望,无不喜上眉梢。可这暴雨延绵,一旦河堤溃破淹没村庄,粮食也会颗粒无收。

大队组织劳力不分昼夜防汛补堤,终究熬到洪水退却,知鸟对天鸣唱,稻田一片金黄。

大暑过后开镰收割,天气炎热,抢种抢收,俗称双抢。经过近二十天起早摸黑的忙碌,夏粮收成大局以定,前几天生产队早稻口粮已分了 七、八成,还有二三成口粮待秋粮收成后再分。估计这二天家家都能吃上新米饭了,新米煮成的稀饭,粥汤浓厚,粥皮贴锅,嚼在嘴里清香绵长。

世事无常,苦乐相伴。就在个把月前还是青黄不接之时,一些人口多劳力少的家庭经历了难熬的时光。由于生产队口粮分配是按基本口粮、工分分粮和自留地产粮三部分组成,基本口粮根本不够一年吃的。由于家庭孩子多,劳动工分少,分得的粮食就少。自留地产出的粮按理说应该先留足口粮,但一家人油盐酱醋、肥皂、火柴全年费用都指望着生产队年终分红。可还没到年终,平时预支的费用早就超出了分红应得的钱粮。

所以每到过年前都要把自留地产出的粮,卖出一部分用于春节一家老小添置衣裳和过年费用。这样就出现了青黄不接时无粮可炊。每当这时,家里当家的都挎着筛箕去宽裕人家借米下锅。好在 6 月份小麦收割入库。

每天中午,先吃铁锅摊成的小麦面粑粑,再吃一点饭,这样虽能吃饱,但不踏实。至于早晚都是稀饭如水,面粉和成的面疙瘩,每天吃得胃都冒酸水。

寒来暑往秋收冬藏,忙碌了一年,到了年终生产队开始扎帐分红。全年谷物收成加上其他收入,扣除全年购买化肥农药农具种子等费用后,再留一些开春必须的生产费用,剩下的钱款按全年全队工分总数进行分配。一般的生产队能有个四、五毛钱每个工日,也有好一点的生产队一个工日能分一块钱。象这样的富裕队极少。因为计划经济年代是不允许外出搞副业的,说是资本主义尾巴,是要被批判的。

几家欢乐几家愁,家里孩子多劳力少的人家年终结算是超支户,须向生产队缴欠款。每当这时,生产队要求超支户找人承担和分红进款户进行相抵扣,这在当时叫“青皮套青皮”。像李广瑞家四个孩子,二个劳力,就是这样的超支户。

光阴荏苒,时间飞逝。随着改革开放的春风荡起。农村的生活条件已有翻天覆地的改变。计划经济早已成为过去,它是时代的产物,已成为历史。

今天的我们物质条件丰裕,过着丰衣足食的生活,但不能忘记曾经的过去。(作者 林厚树)

         作者简介:林厚树生于1964年6月,铜陵市民盟会员,铜官区政协委员,铜陵市泾兴公司董事长,铜官区武术协会常务副会长,诗歌曾在今日头条,今曰铜官等媒体发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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