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受媒体对徐光满照顾植物人妻子的事迹报道影响,其女徐珍感慨良多,并通过自己的记忆和文字,记录下与父母一起走过这几十年的风风雨雨。
一、房前屋后 幼时玩伴
我的父亲名叫徐光满,母亲名叫邓银花,是从小一起长大青梅竹马的伙伴,家住枞阳县白梅乡小街村丰收组。父亲为人憨厚、耿直,母亲自幼就勤劳、和善,是村上人见人夸的好姑娘。
父亲与母亲两家只有屋前屋后之遥,从小一起放牛,一起打猪草,听母亲说那时候是因为阴差阳错给结上了亲家。
父亲生于1964年十月初五,母亲生于1966年五月初六,父亲大母亲两岁。父亲在家中是长子,家里有三弟一妹,用祖母的话说,第一个出生的是男孩子,小时候根本没让他吃过什么苦。
与父亲相比,母亲的命运是多舛的。母亲在家中是女孩子排第二,上头有个哥哥和姐姐,下头还有个妹妹。自幼家中一贫如洗,外祖母也因长期劳作,积劳成疾,无钱医治,在母亲九岁时离世。那年母亲的妹妹才三岁多点,外祖父既当爹又当娘,便没有再娶。
父亲幼时因顽皮,不喜欢读书。母亲是因为家中困难,加之外祖父觉得女孩子读书没什么大出息,那时候重男轻女的封建思想非常严重,母亲只上到三年级就没有继续读书。俩人正好一起放牛,干农活,打猪草,给家里省点开支。
二、随口一说 喜结连理
俩人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村里人都在谈论,谁家的儿子好?谁家的姑娘俏?祖母给父亲在她老家托人介绍了好几个姑娘,最终都是无果。母亲年轻时貌美、勤劳,一个村上的人都看中邓家二姑娘好,上门求亲的自然也不少,外祖父都以各种理由推脱、拒绝。最后实在是拒绝不了的,正好村上有一家和外祖父关系很不错的邻居,上门直接提亲,外祖父说,已经跟人家说好了,就是前面人家的大儿子,不能再许其他家了。就这样被乱点鸳鸯谱续上一世情缘。
父亲与母亲具体是哪年成亲的,母亲在我很小的时候提起过,我已经记不起来了。唯一记得的是,他们没有拍结婚照留念,没有在民政局领取结婚证,只是父母之间的媒妁之言,便定下终生。就在前几年母亲还时常跟我开玩笑说,我和你父亲没领过结婚证,我要随时离家不和他过日子都行。这样的话我在小时候就听到过,直至我现在长大结婚生子仍然听到,但母亲只是挂在嘴边说说笑笑而已,从未真正做过。
三、家有喜事 儿女双全
1987年春到1988年夏天,父亲都在宁夏给人修钟表,母亲跟后面陪同,生意不是很好。后来母亲怀孕了,妊娠反应很大,便回老家来待产,整整一年父亲几乎是无收入。
图为作者徐珍(右)与母亲邓银花(左)一起
1988年秋天,我出生了。来到这个世上,来到这个大家庭,是母亲用了三天三夜的时间将我生出来的,那个时候没有剖宫产,是母亲用她那坚强的意志力将我带到这个世上。
因为我是家中第一个孙辈,曾祖母、祖母都十分欢喜。但让人忧愁的是,家中贫困,几乎没有多余的积蓄来做喜事。正在祖母为此担忧、辗转难眠之时,第二天凌晨,祖母听见敲门的声音,原来是祖父从外地打工赶回家中,祖父把他在外挣了一个月的工钱300元全数交给自己的大儿子我的父亲:拿去做喜事吧。祖母和父亲都喜极而泣,真是及时雨啊!
1991年春天,家中又添新丁,母亲给我生了一个弟弟。因家中人口增多,外加父亲没什么本事,挣的都是七零八碎的小钱,我们一家就和祖父祖母分开过了。祖父给父亲分了一间十几平米的小屋,父亲和母亲就另起炉灶过起了一家四口的小日子。
四、生活贫困 负债累累
因为贫穷,经常是米糊、稀饭、面条、面疙瘩等比较简易的食物。我清晰地记得,小时候因为母亲经常干活忙忘了,把锅里稀饭煮糊了,父亲气急之下把整个锅都扔了。那个年代买口锅也是要不少银两的,母亲因为没有娘亲,无处诉说自己的委屈,所有的委屈只有自己默默承受。
转眼,我到了该上学的年龄,村里比我大的、比我小的伙伴们都去上学了,我心里着急地跑去找母亲,为什么不给我上学?母亲答,弟弟还小,你在家中再帮我带一年弟弟。实则是家中太贫穷,根本交不起学费,印象中那时候我的学费是70元,家中都拿不出手。
后来在亲戚的劝说下,做通了母亲的思想工作:孩子想读书,为什么不送她去,人家孩子是不愿意学,这孩子想上学是好事,一定要早点送她去上学,这事不能耽误!就这样母亲用了家中换粮票的钱给我交了学费。
这期间父亲一直在外打工,和村里的几个邻居在江浙一带靠小本买卖为生,有时候生意好会多赚些,有时候生意差基本不赚钱。后来家中日子慢慢好转,父亲和母亲决定要盖房子,村上的人几乎都在盖楼房,这是大事。算算家中积蓄离盖房的钱还差很多,父亲到处借钱,怎么也要把楼房盖起来。房子是盖起来了,但也欠下了一屁股债。
五、遭遇车祸 饱经风霜
1995年秋天,村上要每家的男子劳动力去修公路,我们家去的是祖父和父亲,这一去便是灾难来临。在去修公路的途中,拖拉机翻车了,我们一家两口劳动力都在车上,并且是受伤最严重的一家,父亲头部缝了二十多针,祖父胸部打了十几根钢筋,这对一个家庭来说,在那个年代无疑是雪上加霜,基本上这一年没有体能去挣钱。
日子又回到了过去一贫如洗的状态。楼房建了一层,也没有钱盖二楼,房子一到下雨天就漏雨,外面下大雨,屋里下小雨,“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这是母亲经常说的一句话。
那时候我和弟弟都不懂事,吵架、打架是家常便饭,惹得母亲心烦意乱。这样的日子,母亲背地里不知道流了多少眼泪。
六、背井离乡 骨肉分离
1996年夏天,祖父因病去世。次年父亲和同村的几个劳动力,去了江苏学做起了油漆工的手艺。因为父亲对水电比较在行,生意也是越做越好。人手不够,年幼的我就主动劝说母亲可以跟父亲后面去帮忙,这样我们家就会挣越来越多的钱,日子才会越过越好。
起初母亲不愿意丢下我和弟弟,我说:“难道您希望我们一直这样贫穷下去吗?只有走出去才有希望。”母亲在我的建议下,决心外出。母亲说:“如果你俩在家生活不行的话,我过一个月就回来。”那是冬天,十分的寒冷,母亲不在家的这一个月里,我和弟弟每天都很想念母亲,想念母亲亲手给我们做的热腾腾的饭菜,想念母亲温暖的怀抱。一个月的期限快到了,就在最后一天,我抗不住了,到镇上的公用电话亭打电话给母亲,我哇哇大哭,哭喊着要母亲快点回来。母亲如愿回到家中,给我们姐弟俩带回了新衣服,还有很多没吃过的零食,那种从未有过的幸福感,温暖着我们姐弟俩。
后来在每年的秋收之后,母亲都要外出一段时间给父亲帮忙,家中日子慢慢的才有所改善。一直做油漆生意的父亲母亲也知道做油漆很伤身体,在亲人的建议下,2002年父亲去了北京打工,2005年父亲又去了内蒙古打工,但是时间都不长。
2007年我大学毕业,工作落于芜湖。家中弟弟因中考落榜,一直就不想读书,自认为也不是个读书的料。我建议,希望父亲、母亲还有弟弟都能在芜湖做点什么小生意,一家人不要再分得东西南北,大家在一起也有个照应。
七、好景不长 灾难降临
2010年初,举家来到芜湖,做起了生产涂料的生意。弟弟虽然在读书上不精通,但在做生意上确实是个靠谱的人,18岁就带着父亲、母亲三个人开起了小工厂,凭着自己的诚实可靠在芜湖打下了良好基石,日子是一天比一天好,厂子是越做越大,钱也是挣得越来越多。
这期间,我和弟弟相继成家立业,买房买车,用母亲的话说,这日子终于好过了,你们俩也是越来越好,现在都不愁吃不愁穿,苦日子终于熬过去了。
可是好景不长,在母亲还没有好好享受当下来之不易的幸福生活时,灾难再次来临。2016年6月4日清晨,母亲因脑出血从此变成了植物人,一个没有自理能力、没有任何反应的植物人,长期躺在病床上,苦了我这一家,苦了我的父亲。
母亲从发病到去医院的路上,只经历了十五分钟,便进入昏迷状态。母亲在重症监护室待了23天,仍未清醒。后来又做了一次开颅手术,转至普通病房住了四个多月,期间每天高烧不退。在全家人都不抱任何希望之时,我们将母亲带回老家枞阳。回到家中,母亲竟然奇迹般的好转,高烧退去,这给了我们全家人希望。从此父亲就把照顾母亲当作自己的一份事业在做,父亲又多了一个身份——医护人员,并且还很精湛。
八、八年陪伴 不离不弃
父亲每天对着母亲讲述家中各种各样的事情,每天给母亲换洗药品、翻身拍背、擦洗身体、喂水喂饭、端屎端尿,每日准时准点一日五餐从不间断,每天都是黎明起、半夜眠,临睡前还不忘给母亲喂点水或者牛奶,父亲才可安心睡觉,夜里还时常要给母亲吸痰。
记得去年有一次全村停电,家里的吸痰机离开了电就不能工作,为减少母亲的痛苦,父亲用吸管,轻轻地插进母亲的喉管里,用嘴巴通过吸管一口一口帮母亲吸痰。
我和弟弟因工作原因只有假期才能有时间回去看望父亲和母亲,也只是蜻蜓点水的工夫。而父亲所经历的正是那种长年累月、不离不弃的照顾,一照顾便是八年,父亲已从中年壮汉变成了满脸沧桑、满头银发的六旬老人。父亲把母亲照顾的很周全,母亲身上光滑洁白,病床上的被子干净整洁无异味。每个来家里看望母亲的亲人都说,父亲真是不容易,每天要照顾家里的病人,还在自家院子里种些瓜果蔬菜、养些鸡鸭,家里搞的干干净净。
图为作者徐珍
我时常跟父亲说不要那么辛苦,父亲说自己动手,种的菜也是新鲜的,想吃的话随便什么时候就能吃到。可是那种照顾病人的心情,是任何一个人都很难想象的。每天晚上和父亲电话视频时,都能看见父亲在悄悄地揉眼睛,眼里闪着泪花。父亲该有多苦,也是我们做儿女的无法想象的,唯有用这些简单的文字记录下父母这一辈子所承受的苦难。
夜已深。身虽在外,心里却惦记着那个家中年迈的父亲与母亲,愿你们一切安好!希望奇迹能再次发生,祈祷父亲的这份情谊能唤醒母亲。
(作者:徐珍,系徐光满女儿,现在安徽省芜湖市工作)